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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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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願

城外瑤光寺香火繚繞, 冬日的到來落葉掛不住樹枝,一片枯木景像,看似沒有生機, 可一到來年春時又是一次萬物覆蘇。

即便如此,寺裏幾顆百年的菩提樹依然矗立, 樹上鳥兒鳴叫紛飛, 別有一番庇佑此地的景像, 寺裏香火彌漫,鐘聲悠揚, 由遠及近, 走上那數百級臺階, 又是由近及遠, 信男信女, 祈福求願。

沈輕剛從佛像殿出來,準備再去寺裏後院尋方丈, 此時蕭嶼和封九川一行人也至此, 蕭嶼定然是知沈輕到此, 才來走這一遭, 封九川見他要出城便要跟著來。

蕭嶼剛走上階,就看見佛殿前出來的沈輕,半年未見,她出落得更是好看,氣質越發清冷,一身素衣與這寺裏煙火仙氣極為相稱, 她仿若就是從天上落在這佛寺裏的仙使, 翩若驚鴻。

他那日在慶功宴上沒瞧見人,心裏滿是不甘, 便跟驚蟄要來沈輕的行程。

蕭嶼徑直走過去在沈輕的必經之路停下,封九川跟著過來,已然明白他的伎倆。

沈輕低頭想著別的事,不曾在意來人是誰,只覺得是自己擋住了別人的道,自覺閃在一旁慢悠悠的擡起頭,偏是這一眼讓她看清眼前這個高她兩個頭的男人,臉龐俊逸,身形魁梧,正對自己洋溢著笑,那笑好似是這冬日裏的一束暖陽,她有那麽一瞬是楞住的。

“好久不見,沈三小姐。”蕭嶼率先問候。

沈輕這才行禮道:“蕭將軍,”再而看到他身後的封九川,又欠了身,“世子。”

封九川點頭禮貌回應。

她因剛剛神游的自己感到窘迫。

蕭嶼看著她這般無措的樣子嘴角露出一味痞笑:“沈三小姐也來祈福?不知是求的什麽願?”

沈輕仍是頷首沒敢看他:“祈求神明不可太貪,小女是來還願的。”

蕭嶼聽到她這番話暗想,是還他出征前夕答應他的那事?

“那我便為將軍祈福,祈求您早日凱旋”。

他玩味說:“哦?原是如此?我還以為沈三小姐是來求姻緣的呢。”

沈輕這才擡眸看他:“自古以來,女子的婚事由父母長輩做主,哪由的自己想求便求,就算此刻與您在這談論也是逾矩的。”

封九川接茬:“長淩,沈三小姐說的確實如此,祁都不比你疆北,民風開放,不拘小節,女子的日子好過一些。也更不是都像你一樣,能在禦前將自己掙得功名來換得賜婚的恩典,為自己挑選心悅女子娉為妻子,是吧沈三小姐。”

說完還特意看向沈輕,意要她接此話。

“世子身份尊貴,才華斐然,婚姻大事自是聖上做主,能配的上您的也非一般女子,”沈輕說,“蕭將軍雄才大略,非池中之物,年紀輕輕功名不斷,此次幽州大展身手,一戰成名,掙得功名和好姻緣自是不在話下。”

“這麽說,那我便祝沈三小姐也能求得一段好姻緣了。”

沈輕真誠的賀道,內心已然百味雜陳:“將軍年少,又得聖上器重,還未恭賀將軍覓得良人,得此姻緣,與心愛之人恩愛白頭,兒孫滿堂,公侯萬代。”

“怎麽只祝我?”蕭嶼俯看著她。

封九川察覺氣氛有些不對,轉身離開之際,身後不遠處寧昭然與清河郡主正往這邊來。

怎麽今日都來瑤光寺了。

“長淩,你先敘著,我見著個朋友。”

蕭嶼點頭應著,眼神沒移開過。

“你常來這寺裏嗎?”

沈輕微微點頭。

蕭嶼又問:“這寺裏求的可準?”

沈輕想了一會兒:“應是準的吧。”

“蕭將軍若也求佛祖便早些去吧,晚了人便更多了。”

蕭嶼放輕聲:“我是來替一個故人還願的。”

“你若無事可否在後院等上一等,年關了,我……”

“阿嶼,阿嶼。”蕭嶼話沒說完,身後封九川領著寧昭然和清河郡主往這邊來,清河郡主喊著他。

“將軍有朋友在我便不多留了。”

“沈……”他還想說什麽。清河已經跑了上來。

“阿嶼,你當真也在這?可你不是不信神佛嗎?怎得也會來此。”清河郡主沿著他視線處那後院一抹身影入了內,分辨不清是誰。

“你適才是在與人說話嗎?”清河郡主從臺階那上來,只看到蕭嶼身影,他將人擋的嚴嚴實實,清河郡主自然看不見,這才問道。

“清河郡主,”他收回視線,“寧二小姐也來了。”

“辭安,我還有事,失陪先。”蕭嶼無心周旋請辭道。

他也沒走,就在山底下候著,等清河郡主幾人出來時,還見他在那,清河郡主遠遠瞧見人影便上前問:“阿嶼,你沒回城,在此處等人嗎?”

那尋問裏似乎是在期許著一個答案。

“嗯,”他淡淡開腔,“待會就走了。”

“我們也要回城,”清河郡主洋溢著笑,“不如你送我一塊回吧。”

身後寧昭然和封九川也趕上來,恰好聽著。

蕭嶼背靠在樹t上,雙手交疊於胸,還抱著重影劍,撇過頭無聊說:“你自個兒有腿,何故要我送?”

清河郡主的笑僵在半空,楞了好一會兒。還是寧昭然上前緩著氣氛。

“郡主,既然蕭將軍身有要事,就別麻煩他了,我跟你一道回。”

身後封九川抓著機會便說:“若二位不嫌棄,就讓在下送吧,長淩許是走不開了。”

他知道蕭嶼打著什麽算盤,也不揭穿他。

見封九川給他開脫著,他也機敏道:“諸位請便。”

話音還未止住,人已經走遠了,有種生人勿近的架勢。

清河郡主不由來的委屈無處發洩,他們兒時也算是一起玩過的,怎麽如今這般生分了?況且他不是在禦前求娶自己了,見著面也冷著臉。

寧昭然心思細膩,挽過她手低聲安慰著:“蕭將軍性子跳脫,不是會被旁事掣肘的人,有些事情還未敲定,你也別太心急了,就先放緩一些。”

她似乎意有所指,祁都謠言傳的那樣多,寧昭然都聽過了,可這聖旨到底還是沒下來,誰知道最後花落誰家?清河郡主就差告訴所有人,她是他的妻了。

可若最終不是,傷的還是她的面子。

“讓他送送,有何不可?”清河郡主眉峰還皺著,“世子都沒說什麽。”

寧昭然聽聞才想起身後的封九川,轉頭望過去時,正好接住封九川投來的笑容,二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。

馬車往城內方向去了。

沈輕入了瑤光寺後院,方丈在菩提樹下擺起了棋盤。他聽著腳步聲接近,“心情不佳,怎能下好棋局,改日再來吧。”

沈輕腳步邁的輕,可是菩提樹的枯葉還是被裙角卷起,她朝那菩提樹下的老者拜了拜,方說:“方丈,這棋局千變萬化,就好似人這一生,總以為抓住了,到頭來終是一場空卻。”

方丈將白子遞到沈輕面前:“何為空,何為有,不過都是執念。”

菩提葉落在棋格上,那是老菩提在點播她,沈輕往那棋格落子。

“路非己所選,何念是與非。”

沈輕觀著棋盤,她適才明明還有更好的選擇,偏就一片葉子攪亂了抉擇。

“落子無悔。”方丈提醒她,沈輕嘗試再走回那步棋,挽回局面,不論如何,方丈都沒給她這個機會。

“落子無悔。”方丈再次念著這話。

沈輕知道,可是已經晚了。

“棋局是棋局,並非人生,人這一生會面臨許多種選擇,選錯並不可怕,施主年紀尚輕,斷可試錯,只要不失己心,旁的都不重要。”

“有緣既住無緣去,一任清風送白雲。”

沈輕手裏捏著的棋子久久才落下:“多謝方丈指點。”

“小施主聰慧過人,心如明鏡,定會撥雲見日的。”

方丈擡起盤坐的雙膝,那身已舊的袈裟落滿菩提葉,寺裏鐘聲如深谷鳴叫,喚著失魂的來路人。

沈輕坐在那遲遲未動,那盤棋她觀了半晌,若是起初她沒走那一步,就不會有後面的險象環生,方丈還是手下留情了。

蕭嶼未曾離去,還在山下等人。

時七走近給他說著:“沈三小姐還在後院與方丈下棋,公子再等等。”

“禿驢?”蕭嶼冷冷喃著兩字,面上不是很悅,“慣是會裝高深。”

太陽墜下西邊時沈輕才從寺裏出來。

蕭嶼牽著乘風的韁繩,乘風尾巴甩在馬腿上趕走糟心的蚊蟲。

“沈三小姐。”蕭嶼挑起笑來喊人。

落日打在他發上,那立挺的五官柔和了幾分,沈輕像看見了那晚他出征前的模樣。

“蕭將軍還未回城?”沈輕欠身上前問候,帶了幾分驚訝。

“本是要走的,想著年關了,夜裏山匪多,沈三小姐一人回城恐是不妥,我送送你也無妨,一道走吧。”

沈輕沒回絕,上了馬車。

蕭嶼與她馬車並行,窗外的人講著話:“我從幽州回來已有時日,怎麽不見沈三小姐來為我祝賀?”

車裏的人許久才出聲:“今日在臺階上,沈輕已經賀過蕭將軍了。”

“不是這個。”

馬蹄與車軲轆聲混在一起,車裏的人聲音若有似無:“蕭將軍何意?”

“我說的是朋友間的道賀。”

朋友?

“將軍擡愛了,沈輕怎堪與將軍稱友,將軍是收覆幽州城的功臣,又是陛下欽點的鎮祁大將軍。”

“沈輕,你這人性子是冷,心卻不冷,又為何總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姿態,像是,像是一只炸毛的刺猬。”蕭嶼掀起窗簾,朝裏邊望去,盯著人。

“你活得太拘謹了,處個朋友也需要看身份地位嗎?可你與司馬姜離卻不這樣。”

“我為何要處朋友?合得來自然就親近了,何故要特意維護一段關系。如蕭將軍一般活得恣意灑脫,前程無量,以將軍的志向,往後定是轟轟烈烈過這一生,可這世間並非所有人都要選擇這種活法,庸碌平凡,閉塞固守也是一種活法,我又何必窮極一生去追求我本就難以企及的東西。”沈輕欲要將窗簾放下。

蕭嶼索性手肘壓過去,沒讓她得逞:“心有所期,才有所求,可見庸碌平凡就已是世間大多數人無法觸及的生活,沈三小姐看似通透無所求,那是你還沒有在意的東西,可是人在這世間百年,往後還有很長的日子要活,又怎知日後不會有要執著和強求的東西呢?”

“你口中庸碌和平凡已是大多數人無法企及的活法,我也並非沈三小姐口中說得那般會過著轟轟烈烈的一生,但此刻我一定不是庸碌的,至於平凡嘛,這點我讚同沈三小姐的看法,若能選擇,誰又不想甘願做閑雲野鶴呢。”

他聲音冷淡,山風從掀起窗口鉆進,沈輕被這涼風刺得打顫,視線一直裹著沈輕的蕭嶼見此才不情願放下簾子。

“蕭將軍說得這般光明磊落,當真如此嗎?可你的禁忌就擺在了明面,想要不讓人知確實是難。”沈輕說這話時帶了挑釁的意思。

蕭嶼覺著這才有幾分真實,又靠回那窗,沒掀簾:“沈三小姐,我沒有禁忌,你大可一試。”

他嘴裏說沒有禁忌,那要看對誰。

“不用了,蕭將軍的禁忌我沒有興趣。”沈輕忙著終止話題。

蕭嶼看不見裏邊人的神情,可自己卻樂著,那笑隱在暗裏,沒人註意。

他今日本想尋機與她明說,此番見她這般又改了主意。

他玩起來了,壞小子就是想著試探,他在試探裏抓住那股揣勁兒,上頭的很。

路上除了馬車聲,再也沒了談話聲。

一直入了城,蕭嶼還想送到沈府,沈輕從簾子探出頭:“多謝蕭將軍一路護送,已回到城內,天子腳下自然沒有匪徒,就不勞將軍再送了,將軍如今已……”

蕭嶼不愛聽她這些客套話,打斷道:“太平?沈三小姐怕是忘了上元燈節那場刺殺。”

“我……我的意思是,”沈輕放了簾,躲在裏邊才敢說,“蕭將軍已有婚事,沈輕也還未婚配,你我既非兄長親友,不合適一齊出現在這祁都城的街頭,對將軍,對,對未來夫人都不好。”

“你心倒挺細。”

“蕭將軍告辭。”

蕭嶼看著那馬車走遠方才跟在後邊兒,直到馬車入了沈家那條巷子,他才調轉馬頭往蕭府方向回。

蕭嶼這些日盡顧打聽沈輕的去處,驚蟄就像沈府養的間諜,沈輕還不知自己已經被她收留的丫頭給賣了。

沈輕尚且沒有要出門的意思,驚蟄能把那泠月閣的新戲說出不同花樣來。沈輕也是經不住悶的,全靠那點禮教關著自個兒,沈從言一門心思撲在政務上,家裏的事不怎麽過問,沈母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,她想出府借著司馬姜離的由頭便能出。

沈輕早早便在泠月閣二樓尋了個散客坐的位,那四方桌坐了一個年輕女子,與她相差無幾。

這戲還沒唱一半,那女子頓覺身後背脊發涼,似在被人盯著,寒芒壓過來,她轉身擡頭時,蕭嶼正如地獄裏的判官俯視著她,他下巴微擡,那女子撒腿離開。

沈輕戲看得入迷,壓根沒註意身旁已然有人在靠過來,蕭嶼翹起二郎腿,倚著椅背,長臂搭在沈輕的椅上,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,想要引起註意。

良久那戲高潮已過,漸入尾聲。

沈輕這才被身側的聲音拉回:“沈三小姐看戲看得夠入神的,怕不是將自己也帶入其中了吧。”

她近乎被嚇得跳起身,很快又克制著自己,起身時沒有失禮,往身後退了兩步,再行禮:“蕭將軍怎麽在此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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